第四十三章 再见,陈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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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笑笑,周主任这人就是谨慎,刚想再说话,桌上电话响了,是县委办秘书室打来的,通知唐逸马上参加临时召开的常委会。

唐逸放下电话笑道:“周主任,你可是失职喽,临时召开常委会你都不知道。”

唐逸进到二楼会议室的时候只有姚书记和陶书记在场,陶书记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摩挲自己的秃头,似乎心事重重的。姚书记一口口喝着茶水,声音很大,他喉结动个不停,咽水的频率很快,这是他兴奋时惯有的表现。

常委们到齐后,陶书记宣布会议开始,谈了谈刚刚在柳河村发生的情况,又说请各位同志发表先看法,大家要畅所欲言。

气氛有些凝重,没有人愿意说话,常委大多低着头,似乎都在认真考虑问题,其实是谁也不愿意首先发表意见。

姚书记很大声地咽下一口茶水,打破了会议室的沉寂,他的嗓门第一次变得有些高亢:“我说几句,我认为吧,这次占用耕地的问题一定要查清楚,而且要从严从快,尽量争取在省调研组撤离时查清,还我们延山班子一个清白。”

会议室又陷入了沉寂,唐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老姚,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县长咳嗽一声,道:“我看这问题就是莫须有,陈小山不是已经汇报了吗?那老头是个神经病患者,有县医院的病例证明,这还不够清楚吗?我们延山争取到目前的安定局面不容易,不能因为省调研组一来就弄得鸡飞狗跳,只会让人以为我们延山领导班子有问题,我觉得我们工作的重点还是放在新城区建设上,一切不利于稳定的苗头都应该扼杀。”

焦部长看着唐逸脸色,想说话,却不知道唐书记怎么想的,他是很确定唐书记在征用耕地的问题上不会出任何问题的,但如果真的同意追查这件事对唐书记脸面不好看,不同意吧,又怕唐书记想查个清白,所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没有说话。

陶书记的手很缓慢地摩挲着微秃的头,等了一会儿,见不再有人发表意见,转身对唐逸道:“唐书记,谈谈你的看法?”

唐逸考虑了一会儿,说道:“我同意李县长的意见,目前稳定大于一切。”

陶书记摩挲头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的频率。

姚书记满脸冷笑,却不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喝茶水。

“那就按秀起同志和唐书记的意见办吧,就这样?散会。”姚书记既然不说话,陶书记自然不会反对两个重量级常委的意见,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唐逸自己同意不再追查这件事却令焦部长有些迷惑。

下班前唐逸拎着公文包来到了姚书记的办公室,姚书记很是吃了一惊,勉强露出个笑脸:“什么风把唐书记吹来了,来,坐,坐。”

唐逸顺手关上了虚掩的门,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叠用报纸包好的长方体,放到了姚书记桌上,姚书记愣了一下,他隐隐看得出那是什么东西,却不敢相信唐逸会送自己这种礼物。

唐逸笑笑:“这是你侄子送我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琢磨了一下,还是物归原主好,还是请姚书记将东西退给他吧。”

姚书记马上满头冷汗,却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他,他送给你的?”

唐逸耸耸肩,轻松地笑道:“是啊,不过好像他误会我和建设局杜局长有什么亲属关系,谁知道呢?你那侄子倒是挺风趣的。”

姚书记脸都绿了,他那侄子他知道,胸无点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唐逸还不定从他那儿探听到了些什么呢。

唐逸笑道:“我觉得吧,现在是延山发展的关键时刻,稳定压倒一切,姚书记大概也认同我的意见吧,就好像今天的常委会,姚书记虽然有不同意见,最后还是以大局为重,这点我要向姚书记多学习啊。”

姚书记怔怔地点头,气势已经完全败给了唐逸。

唐逸走出老姚办公室的时候脸上表情很平静,其实唐逸现在倒有三四成把握可以搞掉老姚,但唐逸没这么做,正如他所说的,现在稳定压倒一切。

唐逸本来怀疑柳河村的事是老姚搞的鬼,但听他在常委会上主张彻查又有些不像,如果是他捣鬼,他不会不知道自己清清白白。

不是老姚又是谁呢?陶书记,有这个可能,一来为了给自己上点眼药,让自己沾沾腥,二来也许是希望自己和老姚斗下去,不管谁走,他都可能得益。

当然,唐逸也不敢确定就是陶书记搞的鬼,因为看他当时事发时气急败坏的样子又不像。

唐逸滤了一遍有可能捣鬼的人,甚至包括李县长,后来也就不想了,官场是是非非,哪有事事都能想明白的?行走于官场,不见得事事清楚明白,只需审时度势,一步步走出符合自己利益的棋就是。

不过老姚这里是必须警告一下的,免得他老是和自己纠缠不清,搞掉老姚?非不想,是时机不到,不能也。现在搞掉老姚,最大的受益者是陶书记,市委班子考察新书记人选,他这一把手的话最有分量,或许,在延山磨合了几个月后,陶书记最希望延山班子动一动了,他可以趁机提拔自己的人,打压和他不对盘的常委。

当然,受益者还有李县长,姚书记可是他的眼中钉,他迟迟不能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和姚书记处处和他唱反调不无关系。

所以现在保留一个和陶书记有异心,和李县长针锋相对的副书记对唐逸还是很有必要的。别人越是想自己和老姚斗,自己就越要稳住阵脚。

至于彻查柳河事件来显示自己的清白更是没必要,就算查个底朝天,田主任回省里汇报还是会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彻查柳河事件只会损伤自己的威信,就算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也是弊大于利。

……

调研组不久就结束调研离开了延山,而柳河村事件在延山官场溅起一朵浪花也渐渐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官场,这样的插曲很多,可大可小,就看事件涉及的各方怎么去看待这个问题。

唐逸在调研组离开后特意去柳河村露了露脸,听陈小山等镇领导汇报工作,并且勉力他们踏踏实实工作,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当然,没忘真正地去各家各户调研了一番,得到的结果还算满意,镇干部并没有弄出太多猫腻。

新城区建设的准备工作有序而又高效地运转着,唐逸每天起早贪黑,甚至都见不到兰姐和宝儿的面,这些天的早晚饭唐逸都是吃工作餐。

这天又是七点多到家,刚刚在沙发上坐下喘口气,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急促而又刺耳。

不过唐逸拿起电话听到话筒里清脆悦耳的声音,倒是有些诧异自己怎么会觉得电话铃声刺耳。

电话是陈珂打来的,她说自己现在在延山,马上要开学了,走之前想见唐逸一面,最后一句话是:“我在夜朦胧等你。”

曾几何时,夜朦胧成了延山青年男女幽会最喜欢去的地点。

夜朦胧的淡红灯光虽然朦朦胧胧,唐逸还是找到了陈珂的倩影,和她坐在一起的还有一名年轻男人,穿着灰色条格西装,三七分头抹得油光锃亮,是当时南方青年最喜欢的装扮。

陈珂眼睛一直盯着舞厅门口,见到唐逸就站了起来,看到唐逸走过来,陈珂顽皮地一笑:“还以为你贵人事忙,不会来了呢。”从她的笑容倒依稀能找到半年前青涩的痕迹。

唐逸笑笑,他还是不能很快地卸下武装,虽然,面对的,曾经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陈珂又给唐逸介绍那名帅气的青年:“这是我同学胡建生,大学的同乡,比我高两届,在上海很照顾我的。”又给青年介绍唐逸:“我以前的同事,唐逸。”

胡建生客气地和唐逸握手,不过目光就不怎么友好了。

“陈珂的同事,那你是在镇政府工作了?”三个人坐好后胡同学就开始盘唐逸的底儿。

唐逸笑笑:“嗯,以前是,现在在县委。”

胡建生目光明显又多了几分警惕,却没追问唐逸在县委负责什么工作,可能是怕打击到自己的信心吧。

不过聊起天来,胡同学开始侃侃而谈,大学里就是有极少数这样的同学,故弄高深,很简单的生活问题他能拔高到量子力学来解释,唐逸也就不大说话,只是要了杯绿茶,静静品茶,这时候他想到了宁小妹,自己的心境好像有了很大的改变,超然物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固然有齐洁的离去给了自己很大冲击的原因,但,是不是不知不觉也受到了她的影响呢,或许,自己也很想像她一样?看破浮华,笑对恩怨,洒脱度日?

“最近忙吗?”陈珂看了唐逸一会儿,轻声问。

唐逸点点头,想和陈珂说点儿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陈珂轻声道:“唐书记,你好像没有以前快乐了,我觉得,觉得你挺孤独的。”

唐逸笑了一下,道:“是么,我给你这种感觉?”陈珂肯定地点头,唐逸低头喝茶,不再说话。

胡建生皱起眉头,这种略带伤感的气氛他很不喜欢,笑着道:“亚里士多德说人类是最合群的动物,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就是神灵,唐先生是野兽还是神灵呢?哈哈,哈哈。”笑了两声发现唐逸和陈珂都没理自己,有些尴尬地收起了笑容,对陈珂称呼唐逸唐书记,虽然有些诧异,但想想县委机关繁琐,没准儿是小科室团总支之类的挂名书记,也没什么大不了。

“呦,唐书记,真是巧啊,想不到能在这儿遇到你。”唐逸身后响起女孩子的声音,回头一看,不由得皱皱眉头,是年前党委办新春联欢会上那女记者,麦琼。

她和同伴打个招呼,径自来到唐逸这一桌,指着空沙发问道:“我可以坐下吗?”

胡建生忙道:“请坐请坐。”

麦琼对胡建生说谢谢后坐下,又对唐逸笑道:“唐书记,您上次批评得对,我确实应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要不怎么说呢,领导的批评就是对我的爱护,您是爱护我是吧?”说着咯咯笑起来。

唐逸笑笑,今天无谓的人还真多,想和陈珂好好坐一会儿都不成。

麦琼又盯着陈珂看了几眼,笑道:“好漂亮的女孩子,唐书记,是你女朋友?”

陈珂白了她一眼,冷冷道:“不是。”

麦琼咯咯笑了几声,半真半假地道:“那可太好了,我就说嘛,我还想追唐书记呢,还真怕你是我的情敌。”

胡建生抓住机会,笑道:“我看你和唐先生也挺般配的。”

唐逸皱皱眉,对陈珂道:“我们出去走走。”陈珂点头,两人起身走了出去,麦琼脸色马上铁青,胡建生站起来追了两步,又慢慢退回来,目光闪烁不定。

路灯柔和的光芒,令人心情舒适宁静。

唐逸和陈珂并肩走在路灯下,两条影子忽前忽后,忽长忽短,就如人生棋局,变幻不定。

“胡建生和我没什么关系,就是挺照顾我的,我们也说好了明天一起走,你知道的,一个女孩子坐火车很不方便。”陈珂低着头,看着地上两条变幻的黑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句话。

轻风吹拂,唐逸能闻到陈珂淡淡的发香,就和很多年前一样,熟悉而又陌生的发香。

“你晚上住哪?没地方就去我那儿对付一宿。”唐逸看到陈珂拉了拉红色风衣的领子,知道她有些冷,下意识想解下皮夹克披到她身上,手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住。

“我住招待所,不打搅你了,大半夜带回去个年轻姑娘,你不怕人说闲话啊?”陈珂顽皮地一笑。

唐逸道:“怕什么?君子坦荡荡嘛。”

陈珂叹口气:“这次回家,我真的挺不开心的,我爸爸变了,你也变了,变得我好像都不认识了,权力和金钱真的能改变所有人吗?”

唐逸微微点头:“也许吧。”

“你,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就一件!”陈珂满是希翼地看向唐逸。

看着陈珂清澈似水的大眼睛,唐逸慢慢别过头:“你爸爸的事,我会上心的。”或许,这是自己为她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吧。

“我不是和你说这个,我爸爸如果以后真触犯了法律,那也是他自己选的路。”陈珂声音低沉下来。

两人又默默走了一段儿,陈珂仰起头,恢复了那明快的语调:“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唐逸没有再考虑,郑重地点点头:“我答应。”她,就是要求再难办的事,我也要为她办到。

陈珂笑了,伸出小手:“那我们拉钩。”

唐逸无奈地伸出手,勾到陈珂光滑的小指时,心里莫名地跳了几下。

“答应我,以后要快乐哦!”勾着唐逸的手指,陈珂很认真很认真地说。

唐逸愣住,看着陈珂眼里的爱怜,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一股难以抑制的情绪涌上心头,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点了点头。

路,总是会走完的。

两人默默走到了招待所前,默默停下脚步。

陈珂轻声道:“我明天就去上海了,又要半年见不到你了,下次回来,你可要对我露出笑脸哦。”

唐逸轻轻点头。

“记住,一定要快乐哦!”陈珂挑起小手指。

唐逸点点头,突然伸手在陈珂小脑袋上弹了个爆栗,笑着转身走掉,陈珂捂着头,开始恨恨地瞪着唐逸的背影,接着扑哧一笑,傻傻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