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黄海亮剑最终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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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制服的侍应生推开巨大的玻璃旋转门,从黄海宾馆走出来,外面刀子般刺骨的寒风吹得唐逸打了个寒噤,黄海的这个冬天,实在是出奇的冷。

坐进暖意盎然的奥迪,唐逸长长吐出口气。微笑对旁边的刘兵道:“今年,反常,有妖啊!”

刘兵还没说话,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这是书记专线,刘兵忙接通,眉头就是一拧,随即就抱歉地说书记不在云云,又微笑着说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电话,转头对唐逸道:“是永安的王培仁。”

唐逸微微点头。这不是王培仁的第一个电话了,在永安集团鲁东分公司落户黄海参加的第一次竞标失败后,王培仁就三番两次打来电话,野心勃勃的青年俊杰来到黄海这样的“小地方”,以永安集团超强实力却在志在必得的竞标中输给实力弱于永安集团千倍的黄海本地企业,年轻的王总怕是憋了一团火吧。

永安集团是香港数一数二的企业,尤其与共和国联系紧密,集团主席王老先生不止一次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近年来永安集团在国内扩张迅猛,世纪初更购得大量北方国维的股份,而北方国维是有着鲜明军工色彩的上市集团,由此也可见王老先生人脉之丰。

这样一个国家层面支持的企业,在鲁东的分公司却是被当头棒喝,也难怪分公司负责人王培仁会接二连三地来找唐逸了。可惜,唐逸对他殊无好感,也懒得应酬他,而王培仁据说是王老先生的远房侄子,很得王老先生喜爱,在永安集团内地位显赫,来到鲁东分公司主持大局怕是已经觉得自己是牛刀宰鸡,却不想来到黄海就吃了败仗,王培仁又哪里会服气?

听说,王培仁很是小肚鸡肠,加之心高气傲,自己视他如无物,想来他也恨死自己了。

刘兵看看唐逸脸色,笑着道:“这个王培仁,我看没啥能力,听说在永安内属于高层,可能哄老爷子开心很有一套吧?”

唐逸笑了笑,没有吱声。刘兵没能下去锻炼,做事情倒是更加小心翼翼,大概有一阵子没睡好吧,想不通自己对他哪里不满意。这样也好,好像刘兵这种性子就应该多敲打敲打,令他那小心思不敢乱转。

悦耳的音乐再次响起,刘兵手里的“书记专线”就是这么忙,三教九流都可以找到这个号码,真正唐逸接听的时候没有几次。

但这个电话明显有些不寻常,听着电话,刘兵脸色有些异样,随即捂住话筒,扭头对唐逸道:“书记,打电话的人说他有您感兴趣的资料,是关于华逸集团的。”

刘兵隐隐能猜出唐书记和华逸集团应该有些关系,说完就有些后悔,应该委婉些的。谁知道唐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了手,刘兵忙把电话交到了唐逸手上。

话筒里男音很沙哑,操着生硬的普通话:“是唐书记?咱们见个面吧?我有些资料你应该感兴趣,关于华逸集团齐总的。”

“今天晚上,文化广场,你到了打我这个号码。”

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唐逸没什么表情,将电话又交给了刘兵。

……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军子来到了常委院5号别墅,虽然穿着厚厚的军大衣,但在广场站了两个小时的军子冻得耳朵通红,进了客厅更连连跺脚,却是脚冻得都麻了。

唐逸自然不会去见这些无聊的人,但那人提到齐洁,唐逸就不能不留心,就要军子过去看一看。

军子搓着手来到茶几旁坐下,唐逸就笑:“冻坏了吧?”

喜儿送上茶,在唐逸看了她一眼后,就乖乖进了房。

军子脸色很严峻,从皮夹克的内衣兜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了茶几上,唐逸拿起照片就是一怔,是一身休闲装打扮的自己和齐洁,两人都戴着太阳镜,在一辆红色宝马前手牵着手,那是齐洁在黄海的车,这照片是几天前影的,唐逸还记得喝了点酒,在大街上就牵起了齐洁的手。

“哥,他自称是记者,但我看这人不简单,我打电话后,告诉了他我穿什么衣服,他就要我等。在广场上我站了两个多小时,他才打来电话,要我去新时代酒吧,接连换了好几个地点,可能在观察是不是布置了人抓他,最后他才见了我。他跟我说,照片和底片他都放在很安全的地方,如果他出了意外,照片就会被公布出来,嗯,他的条件是要一百万美金。”

唐逸拿起茶杯喝水,没吱声,军子不敢打乱他的思绪,端起热茶喝了一口,一丝暖意入喉而下,倒是异常舒爽。

唐逸知道,虽说自己与齐洁的关系并不是什么惊天的大秘密,但被人影了相,公布出来的话却是麻烦不小,尤其是自己现在处于风口浪尖,更要处处谨慎。

“这样吧,你继续和他接触,查清楚他的底,如果能确保将照片和底片买回来,一百万就一百万吧。”

军子点了点头,想说一句这件事很蹊跷,但又咽回了肚子,唐哥又有什么考虑不到的?

……

元旦休假,唐逸去了京城和小妹相会,军子则每天打电话汇报进展,那个人的身份基本查清楚了,是香港的一位很有名气的私家侦探,姓李。私家侦探为了取得军子以及军子身后唐逸的信任,也坦承了自己的身份,更透露出一些消息,他也不知道雇主是谁,只说要他来黄海查一查黄海市委书记唐逸。

李侦探是不愿来的,调查内地市委书记?想也知道是多么危险的差事,但委托人付了重金,更威吓了他一番,李侦探只得勉为其难地来了黄海。但等他从一些资料上见到唐逸的背景后,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立时知道,这种事不是他可以掺和的,现在退出他自然不敢,能找人来调查唐逸,可想而知那边的分量,他也不敢随便应付。跟踪了唐逸几天,在拍下唐逸和齐洁的照片后就有了主意。就算将这照片交给委托人,怕自己也很危险,倒不如从唐逸那敲一笔远走高飞,毕竟唐逸在明处,比较好防范。

齐洁其实是没多少人认识的,不过华逸在香港的业务蒸蒸日上,为了和香港商界保持良好的关系,齐洁就不免会出席一些富豪的私人宴会。恰恰在一次宴会上,为了某桩委托混进去的李侦探见过齐洁一面,由于职业的关系,李侦探自然将齐洁的相貌记得清清楚楚,其实就算普通人,又有几个能忘记齐洁的美貌?

这也使得李侦探下定决心和唐逸交易,有齐总这样的经济实力,还会在乎这区区一百万美金?

这些经历李侦探多多少少对军子透露了一些,以取得军子的信任,而李侦探一般在被委托时均是用普通相机,这样可以确保委托人拿到最终的底片时更为心安,这也是他敢于和唐逸交易的原因。

唐逸听说是传统底片,就要军子马上和李侦探交易,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令唐逸没想到的是,元旦之后,他刚刚回到黄海,军子就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李侦探已经几天没和他联系了,本来他已经和军子谈好了交易的时间和地点,但那次通话后,就再没有和军子联系过。

军子坐在沙发上满脸羞惭,“哥,我派人盯过他几次,但都跟丢了,他还警告我,再跟踪的话就一拍两散,所以,我一直没查到他落脚的地点。”

唐逸端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没有说什么。

“哥,他是香港人,我觉得,他的雇主大概也来自香港,是不是和我姐联系一下?……”军子欲言又止,他觉得可能是姐姐生意上的对手做的,从齐洁那边下手查可能更好一些。

唐逸摆摆手,其实他已经有所怀疑,永安集团的王培仁,李侦探给自己打电话和他来的电话一先一后只是巧合,但也提醒了唐逸,在黄海,对自己不满又与香港有着密切联系而且还狂妄到认为可以和自己掰腕子的只有王培仁。

是他吗?唐逸没有将怀疑告诉军子,只是笑了笑道:“静观其变吧。”

……

春节前,在黄海郊区的一间出租房内发现了李侦探的尸体,他死亡时间应该在元旦前后,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据市局刑侦部门分析,出租房是第一案发现场,除了他的身份证,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李侦探的死无疑令唐逸心里沉甸甸的,更憋了一团火。这个幕后人物,未免太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明目张胆杀害人命,又将尸体留在黄海,向自己示威么?

但春节在即,唐逸只有先将事情压一压,春节期间,京城是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做呢。

2004年的春节,对唐逸来说是不同寻常的,随着他话语权的不断增强,再拜访唐家故交时与那些长辈谈话,气氛已经与去年迥然不同,很多长辈都不再喊他“小逸”,倒是令唐逸有些不习惯。

绚丽的烟花染红了夜空,唐逸站在窗前默默看着,小妹呢,则静静陪着他遥望夜空。

唐逸侧头看了她一眼,今天走访了六家亲友,小妹实在有些累了,但她好像能感觉到自己这些日子心事重重,虽然她不大会说什么关心自己的言语,但这样默默陪着自己的,就是小妹。

“哒哒。”声音很轻,小妹却听得清楚,说:“有人来了。”

唐逸微微点头,和小妹出了卧房,果然有人在堂屋外轻轻敲门,唐逸去开了门,外面一声欢呼:“三哥,你回来了啊!”

是唐欣,已为人妇的她多了几分妩媚,好像更漂亮了,在她身边,是宁北自治区区委刘书记的儿子刘晓楼,也就是唐欣的丈夫。刘晓楼斯斯文文的,很文弱的一个人,听说和唐欣结婚后成了“气管炎”,看唐欣眉飞色舞的表情,看来传言不虚。

唐逸忙将小两口让进来,笑着说:“还没走啊?”

唐老的四合院没多少空房,唐老太爷也一直不要儿孙住在他这儿。而爷爷年纪越来越大了,耳朵也有些背了,有时候唐逸看着爷爷慈祥的目光,心里就酸酸的。今年春节,唐逸很想多陪陪爷爷,就搞了一次“特殊化”,和小妹住在了四合院。

当然,也就唐逸有资格搞特殊化,外孙外孙女的就不说了,就是唐欣这个唯一的孙女,唐老都赶了出去住宾馆。

唐欣倒是不在乎爷爷的偏心,大晚上又拽着刘晓楼来了中山后街,想和三哥说说话。

坐在沙发上,唐欣娇笑道:“三哥,这几天你都快忙死了吧?找你几次了,也见不到你。”

唐逸点点头,却是打量着刘晓楼,虽然和刘晓楼见面的机会很多,但真正坐下来聊天这还是第一次。

听说刘晓楼在单位口碑很好,也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只是被唐欣吃得死死的,倒是令唐逸对欣欣的能力刮目相看。

“晓楼,工作还顺利吧?”唐逸笑眯眯问。

刘晓楼点点头,“嗯,还行吧,过了年,好像要调我去文莱。”他不大爱说话,面对唐逸的注视,更稍稍有些紧张。心理上,这个三哥仿佛和岳父一样,面对他不由自主就产生一种面对长辈的感觉,虽然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这种长辈的感觉就是怎么也挥之不去。

唐逸就笑,“好机会啊,你们那个文莱分公司是正局吧?嗯,那是咱们在东南亚开采的大油田,不过当地政治气候多变,你要多注意。”

刘晓楼道:“不是去分公司,是东南亚办事处,跑跑新油田项目什么的。”犹豫了一下,问道:“三哥,听说你在那边很有路子?”

唐欣就撇撇嘴,“我是来和三哥说话的,可不是帮你来拉关系打小九九的,一天天就知道琢磨着拉关系。”

刘晓楼尴尬地笑笑,没说什么。

唐逸心里暗笑,乖巧听话的唐欣什么时候变野蛮女友了?笑了笑道:“欣欣,我和你说过吧?要尽最大能力掌握自己手里的人脉资源,你呀,要向晓楼学习。”又对刘晓楼道:“等你过去那边,给我电话。”

唐逸自不认识多少东南亚的政要,但齐洁在那边很吃得开,帮刘晓楼铺铺路还是可以的。

说着话,刘晓楼眼睛瞄到了茶几上的报纸,《中国时报》,翻开的第四版上有一则国内新闻,“谢文廷调任宁西省常务副省长……”,刘晓楼看了唐逸一眼,就点了点谢文廷的名字,“这人我见过,来过我家。”

唐逸笑了笑,没说什么。

唐欣就撇撇嘴,“都拿他和三哥比,我看差远了!”

刘晓楼就不吱声,唐逸正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看看号,是齐洁,唐逸一阵惊愕,齐洁是很懂分寸的,怎么会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站起身,说:“我去接电话。”

刘晓楼忙说:“您忙您的。”

唐逸就进了卧室,接通电话,齐洁的声音很惶急,“老公,我给你发点东西过去,在邮箱里。”

唐逸嗯了一声,就打开电脑,进了邮箱,齐洁发来的是几张扫描的图片,香港一家杂志的封面,大大的标题《独家揭秘:高官与女总裁》,而齐洁发来的其余两张图片,就是杂志里面的内容,讲有高层背景的某高官和大公司女总裁的故事。虽然没有提及名字,但T某和Q某,知道唐逸和齐洁关系的,一见就知道写的他俩的故事。文章更提到T某和Q某的关系被某香港记者发现后,该记者最后惨死在T某任职的城市里,言外之意是T某杀人灭口。

唐逸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问道:“这家《潮》是八卦周刊?”

齐洁轻声道:“不是,《潮》在香港很有点影响力的,老公,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因为我?”

唐逸笑了笑。“没事,你放心吧。”

虽然是叫齐洁放心,但唐逸眉头却皱得很紧,因为这家杂志很可能有自己和齐洁在一起的那张照片,如果真的被公开,那麻烦可就大了。

“听说这家杂志社的幕后老板有黑社会背景,是顺义发的人。”不知道事情始末,更不知道唐逸怎么想,齐洁也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唐逸。如果不是担心自己乱插手会将事情弄得更糟,齐洁早就开始做事了。

唐逸嗯了一声,顺义发?随即就道:“齐洁,你这样,帮我查查,王培仁,就是永安集团的王培仁,我要他所有的资料。”

“我这就去办。”齐洁极快地挂了电话。

……

扑朔迷离的局面,唐逸也只能等,等齐洁查清王培仁的底细,要等进一步的资料才能将事情滤出个头绪。

但很显然唐逸的时间没剩下多少,正月十五,唐逸正和有了假期就来黄海看自己的小妹一起吃元宵的时候,二叔打来了电话,他声音很凝重,“你知道香港的《潮》杂志吗?”

唐逸就拿着手机进了书房,他不想小妹担心。

“知道,那篇文章我看了。”唐逸进书房后,很坦然地道。

“你怎么想的?”唐万东问。

“不在我怎么想,而是有的人怎么想。”

唐万东就笑了,说:“有人想你动一动。”

唐逸沉默了一会儿,说:“人不是我杀的。”

唐万东就明白了唐逸的意思,沉吟了一会儿,微笑道:“那就不动,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唐逸怔了下,却是想不到二叔是这么个态度,不管从哪个角度讲,为了自己的前途也好,为了集体的利益也好,自己现在都应该暂时退一退,尤其是自己知道,对方还有个杀手锏。

“谢谢二叔。”唐逸由衷地道。

“你是当事人,自己最清楚该怎么办,我相信你的判断,不过唐逸啊,以后遇到事一定要和我说,听你的口气杂志你早就看了是吧?”唐万东最后的语气就有些责备。

唐逸笑道:“怕二叔不支持我。”

唐万东笑了笑,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齐洁在正月底将王培仁的资料发了过来,资料很厚,有十来页,甚至王培仁的饮食习惯都极为详尽,唐逸别的没怎么关注,略略一翻,在第三页,果然有一行字:“00年4月,曾经试图收购《潮》,但后来因其社长背景复杂放弃。”

唐逸就长长出口气,开始从头翻读王培仁的资料。巧合如果太多,那就不是巧合,唐逸已经基本认定李侦探是王培仁雇佣来的,李侦探的死他也脱不了关系,而就算《潮》杂志的社长有黑社会背景,但敢爆这样的料,也肯定有够分量的人支撑,永安集团自然够分量。

永安集团与皖东系高层私交甚密,鲁东分公司则是蔡国平带经贸团去香港时签订的合作项目,据说王培仁和那边走得也很近。

王培仁这人阴谋诡计很有一套,他要《潮》登出那篇文章时,一定是自发自为,不会给那边和永安集团高层知道。而文章见了报,已经成了既定事实,那一边是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看得很准,事情也正朝他预期的方向发展。

而从京城回来后,唐逸也要军子开始注意王培仁这个人,据军子汇报,王培仁这段时间一直在省城,更曾经飞去宁西,三天后才回来。

宁西?那就是说,自己和齐洁被影了照的事很可能也被那边一些人知道了,会不会有人准备借这个机会遏制自己前进的步伐,甚至要自己在原地踏步呢?毕竟一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但如果真的见了报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王培仁毒则毒矣,可惜很多事他都不懂,自以为合纵连横,靠自己的对手来打压自己,很有古人纵横六合的说客风采,却不知道他只是被人当成棋子,这件事真的平息后,就算自己倒下,他也注定会成为陪葬品,这就是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