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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边市晖江县是一座边境小城,与俄罗斯的布拉戈维申斯克隔河相望。站在江边,对岸的建筑、树木甚至行驶的汽车清晰可辨。看不见巡逻兵,也不见枪炮,和平时期的边境显得很安宁。只有临江高高的哨所提醒你,江对岸是另外一个国家。
在江水流淌的季节,两岸来往主要是靠快艇,不消十分钟,几乎还没有坐稳,就已经出境。冬季,冰封的晖江则白茫茫一片,客车在冰面上隆隆开过,片刻就到了俄罗斯。
自去年年初,中央和省委就开始了加快中俄边境贸易区的步伐,晖江县的边境贸易蓬勃发展,建设中的晖江大桥即将完工,北京至俄罗斯远东地区的高铁也会从这里经过,相信届时中俄陆路贸易会有一个飞速的提升。
今天凌晨开始,往日会静悄悄一片沉寂的这座小城突然沸腾起来,县委县政府所在的三街突然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特警占领,整条街都被戒严,远远看去,充满了肃穆和神秘。
昨天下午晖江县有关部门接到市委通知,省委唐逸书记将会在今天上午抵达晖江视察边贸区建设进展情况。晖江县县委书记苏孝春连夜召集有关部门负责同志布置接待任务,宁边市公安局特警大队也极快地派出了警力支援。也怨不得地方上官员慎重,晖江地处边境贸易第一站,人群分布极为复杂,可以说是鱼龙混杂,走私商人、小偷小摸、俄罗斯黑帮在华的代理人甚至俄罗斯黑帮成员等等在晖江并不鲜见。更因为俄罗斯少女来华讨生活引起俄罗斯国内激进分子愤慨,在晖江这个入境点发生过五名俄罗斯女孩被残杀事件。当然,诸如此类报道在国内大部分媒体上是不会见到的。
天刚蒙蒙亮,晖江县委招待所就涌进了大批穿着警服的干警,从一楼到六楼挨个检查房间。昨天晚上,住在这里的客人就被动员换县委早已联系好的宾馆,大部分客人都没有异议,只有极少数客人因为各种原因滞留,被敲门声惊醒后也纷纷起床收拾房间,也有房间传出客人的抱怨声,但也不过是抱怨,该换房间还得换房间。
唯一出问题的就在六楼的豪华套房,住的是一位俄罗斯男人,神态很倨傲,在服务员敲门进去劝说时操着生硬的中文说自己是俄罗斯民主报的记者,又从法律上讲了一通契约之类的理由,总之就是说要他搬出去是完全不合法的,他也拒绝宾馆方面的建议。
和俄罗斯男人同居的是位国内女孩儿,头发染得金黄,一身时尚的打扮很漂亮,她的态度比俄罗斯记者还要蛮横,指着服务员的鼻子要服务员滚出去。
当晖江县县委常委、公安局局长徐军领着人匆匆赶到的时候,客厅里,俄罗斯记者奇洛斯基正满脸怒火地训斥服务员。他身材魁梧,一双深邃的鹰一般的眼睛盯着人看时令人极为不舒服。
看到奇洛斯基身边的国内女孩儿,徐军眉头就蹙了蹙,但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毛头小子,也快奔四十的人了,肚腩也腆了出来,哪还有当年那个同刘飞一起动辄用啤酒瓶砸人的纨绔子弟的影子?
他是在去年换届时从宁边市局下到晖江的,在宁边公安系统,现在的徐军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你好你好。”徐军脸上挂笑伸手和奇洛斯基握手,又自我介绍:“我是晖江县公安局局长,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虽然从心里对大鼻子不感冒甚至有些厌恶,徐军还是显得极为热情。
奇洛斯基比徐军高了半个头,鹰一般的眼睛盯着徐军,很严肃地道:“我要向你们晖江县政府提出严正抗议。根据贵国法律,你们的行为也是完全违法的,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们的官员要强占我的房间。”
徐军笑着摆摆手,“没人抢你的房间,这是我们的工作需要,客人都是自愿的,我们是动员,动员这个词您懂吧?”也不等奇洛斯基回答,徐军又道:“这样吧,您这几天的花销算我的,咱们交个朋友,希望您能理解和配合我们的工作。”
听到这几天的花销可以免费,奇洛斯基眼睛就一亮,但随即看了眼身边的女孩儿,就说道:“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尊严的问题。”
“明白,明白。”徐军呵呵笑了两声,对身边一位戴眼镜的警察说:“秀才,你跟他继续沟通。”随即就大步出门,他有好多事情要准备,哪有时间在这里纠缠?
一大票人簇拥着徐军出了房间,徐军脸色很快就沉了下来,沉声道:“刘队,五分钟内解决这个问题。”
紧跟在徐军身旁的就是县局治安大队刘队长,眼见徐局脸色不豫,刘队长心里就一忽悠。局里人都知道,徐局的父亲在省公安战线是绝对的实力派一号人物,今年年初的人代会上更当选为副省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说明徐厅长在省高层根基极为牢固,毕竟这次换届,省里可是更换了多名常委。
在晖江,县委苏书记可是都要让徐军几分。
刘队再不说话,脱离大队单独又转回了房间,收拾人还不容易?只是碍于奇洛斯基的身份而已,毕竟民主报在俄罗斯是大报,不过既然徐局放了话,自然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
端着茶杯聆听着宁边市委书记程明秀汇报晖江贸易区未来一年的发展规划,唐逸自然不知道凌晨时分就是在这间客厅里,奇洛斯基和他所谓的中文翻译被县局的人以“卖淫嫖娼”的名目带走。奇洛斯基激烈的反抗招来了几个响亮的耳光,他那满脸的倨傲变成了惊愕,甚至有些惊恐,这个民族,好像天生就有些欺软怕硬。
晖江县委苏孝春书记坐在沙发的一角,认真倾听唐逸书记和程明秀书记的谈话,他今年五十出头,三年前来到晖江,很快就扭转了当时晖江混乱的治安局面,是一位手腕强硬的人,在宁边算是一位很突出的官员。
“孝春书记,以后可不能这么搞了。”唐逸微笑看向了苏孝春,说:“平时咱们的县委招待所就一个客人也没有?这说不过去啊!”
气氛马上就有些凝固。
程明秀看了苏孝春一眼,随即笑道:“唐书记,这责任在我,是我一再亲自叮嘱孝春要把安全工作做到位。您也知道,晖江人员构成复杂,这又是个小城,咱们所在的就是县委招待所,没有任何的贵宾通道和特殊的接待用房。当然,从您的角度说,您下来走走,自然也希望和多个阶层的群众聊一聊,是我考虑不周,给下面的同志了太多压力。”
唐逸笑了笑,一直听说程明秀很不简单,来到宁边后,在很短的时间就同王立国市长建立了默契,新班子运转得不错,而这位普遍被认为“有担当”“有魄力”的女市委书记也确实巾帼不让须眉,很多事的处理都显示出了她过人的一面。
也不枉赵迪不顾外面的流言蜚语一路提拔她,从这一点来说,倒真是应该换一个角度来看赵迪。任谁走到他的位置,都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在程明秀率大队干部离去的时候唐逸对一直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徐军招招手,笑道:“徐军,你留一下。”
程明秀深深看了徐军一眼,对他微微一笑,随即快步出房,满屋子黑压压的干部很快走的一个不剩。唐逸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对徐军笑道:“来,坐这儿吧,有多少年没好好聊了吧?”
唐逸刚刚来辽东时,徐军和父亲去拜望过唐逸一次,但基本上也没有他插话的机会,更多的时候是以一种晚辈的身份聆听两人讲话。
徐军记得十几年前叫着“唐哥”和唐逸在KTV喝酒的场面,但现如今,“唐哥”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短短十几年,从县委副书记一路飙升为辽东的第一号人物,莫说自己了,就是父亲在谈到唐书记时也是讳莫如深。
“和刘飞还有联系吧?”唐逸笑呵呵地问。
徐军点点头,过年的时候还和刘飞醉了一次酒呢。
“嗯,有时间再一起坐坐。”唐逸笑了笑。
徐军忙又点点头,可没把这话当真。
唐逸又笑着问道:“要客人们换宾馆,大家都抱怨了吧?”
徐军心里就是一紧,不由得想起了一名戴眼镜的客人和同伴谈论时气愤的话语,“一个是省长,一个是书记,差别怎么这么大?薛省长来的话肯定不会这么搞!”虽然他的同伴很快就拉走了他,但徐军可上了心,琢磨着最近薛川省长亲民强势的表现,还真有些担心。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到了人家那个层次,沉沉浮浮之间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根本不是自己能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