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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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风势虽然减弱了不少,雪却是越下越大,已然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有搭着那下面的泥水未曾冻硬,踩上去两张皮似的,说不出的湿滑。

故而邢岫烟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弄脏了身上披的鹤氅——这可是袭人的心头好,据说王夫人赏下来后,拢共也没穿过几回。

当初听贾宝玉这般说辞,邢岫烟就想拒绝来着。

只是宝玉这厮一贯的死缠,如何容得她推辞?

唉~

虽说是个大度的,但想着宝玉身边的丫鬟,尚且能得到王夫人这般厚赐,自家那姑母却是……

啪~

正心寒之际,身旁贾惜春忽然猛的一跺脚,直跺的泥浆四溅。

邢岫烟急忙横挪了两步,见贾惜春面上满是愤慨之色,不由无奈道:“你这又是跟谁置气?”

当初因邢夫人不愿意多出一份挑费,便硬是拉郎配,把邢岫烟安排在贾惜春的暖香坞中。

两人平素里相处的倒也还算融洽,只是这贾惜春身为宁国府的小姐,却自幼寄养在荣国府里,早就已经孤寡惯了的,每每显出些不近人情之处,邢岫烟却也只能暗自忍受。

话说贾惜春听她发问,回首向着稻香村的方向扫了一眼,冷笑道:“这白骨堆出来的英雄,我实在赞不出口——姐姐明日去了卢雪广,就说我染了风寒便罢。”

说着,也不管邢岫烟答不答应,又闷头往前疾走。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邢岫烟望着她的背影,好一阵哭笑不得。

这贾惜春小小年纪,却素来尊佛敬佛,生就一副‘菩萨心肠’,最是见不得那杀生害命的事情。

方才听孙绍宗说起大火焚城三日不绝,蛮人浮尸数千堰塞成湖时,邢岫烟便觉她面色有些不对,却不曾想竟会恼成这样。

唉~

平常也不见她对身边的丫鬟怜惜些,却对数千里外的蛮人慈悲泛滥。

邢岫烟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只能在尽量保证稳妥的前提下,快步赶了上去。

两人前后脚到了暖香坞,却见大丫鬟入画自廊下迎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件毛料大氅。

惜春正沉浸在悲悯世人的情绪中,见她又捧了件毛料衣裳出来,便顺口发落:“今儿上午才换的斗篷,这又拿出一件来作甚?便是家里不缺什么,也没有这般糟践东西的道理!”

入画一听这语气不对,忙把脊梁骨折成了七十五度,小心翼翼的道:“姑娘,这衣裳是大太太刚送来的……”

“大嫂送来的?”

“不不不,是这府上的大太太。”

说着,入画抬头扫了邢岫烟一眼,又道:“说是送给邢姑娘的?”

“大太太给邢姐姐送了衣裳来?”

贾惜春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脱口道:“这莫不是太阳从西边……”

话说到一半,她才发觉不妥——这本就是寄人篱下,又怎好非议长辈?

于是忙将那尾音吞了,改口道:“既是大太太给邢姐姐的,那你便给邢姐姐送去屋里便是,没得杵在外面作甚?”

说着,便自顾自的进到了堂屋里面。

“是刚刚才送来的……”

入画跟上去想要解释几句,那房门却砰的一声紧紧关闭,不多时里面又传出了诵经之声。

入画委屈的扁了扁嘴,回头向邢岫烟打探道:“我们姑娘这是跟谁啊?”

“你打听那么多作甚,左右不是你我就成。”

邢岫烟无奈的一摊手,随即把入画拉到了角落里,细问那毛料大氅的来历——不仅贾惜春觉得不可思议,她也实在不敢相信,自家伯母会突然变得如此好心。

就听入画道:“听秋桐说,这衣裳是二姑娘派人送来的,指明让太太转给您,要不然啊……”

二姑娘?

已经嫁到孙家的贾迎春?

上次她回娘家,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却不曾想她竟还记挂着……

不对!

这迎春姐姐如何又会晓得,自己没有厚衣裳穿用?

邢岫烟到底是个心思通透的,只稍稍一琢磨,便想到了孙绍宗头上——也只有他既知道自己的窘境,又方便打着贾迎春的名头行事。

想到这里,邢岫烟下意识将那衣裳接在手中,轻轻的抚弄了几下,便觉一股暖意直达心底。

让她感动的,不仅是这件衣裳本身,还有孙绍宗那细腻体贴,又隐于幕后的行事作风。

打着贾迎春的名义,自是不求回报;不直接送给自己,而是先让邢夫人过上一手,免得她生出意见,则是体贴自己的为难之处。

年少成名英雄豪迈,偏又如此体贴入微……

也难怪妙玉姐姐清修十数载,却还是为他动了凡心。

与此同时……

前院客房里之中——

“阿嚏、阿嚏!”

孙绍宗连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揉着鼻子自嘲道:“这没穿披风的时候,我还好好的,谁承想一穿上反倒生受不得了。”

其实他之前到前院找张成,主要就是想让张成会去,讨件御寒的大衣裳回来——毕竟已经拿定主意,要到明天才回去。

至于邢岫烟哪件,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别是染了风寒吧?”

平儿说着,迈步往外便走,口中道:“我去厨房端一碗姜汤来,给你暖暖身子。”

“别别别!”

孙绍宗忙追上去将她扯住,嬉笑道:“既然你人都在这里了,还喝那劳什子玩意儿作甚?只消发一发汗,这身子骨也便通透了。”

“呸!”

平儿红着脸啐了一口,挣扎道:“这青天白日的……”

“怎会是青天白日?我这里明明还带了礼物……”

这着三不着四的,眼看就要提前施以鞭刑,逼问那冒名顶替着,究竟是不是王熙凤,却忽听外面有人咚咚砸门。

谁这么不开眼?

按说荣国府上下,都知道平儿早晚是自己的人,这时隔两年好容易‘团聚’一回,怎得还有人敢上门打搅?

孙绍宗沉着脸到了院里,正待问明门外是谁,又听那砸门地叫道:“大人、出事了!张安酒后无状,竟误杀了自家亲叔叔,如今已经被扭送到了大兴县衙!”

“什么?!”

孙绍宗脑中的绮念顿时一扫而空,紧赶几步到了门前,一把扯下门闩,顺势将门外的王振提到半空,追问道:“张安素来稳重,怎会做下这般糊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