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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忠信王那身量,基本已经和骑猎二字绝缘了,但他府上依旧养了几条上好的猎犬。
这就是所谓的王公贵族:用不用得着是一回事,可只要是别人有的,自己非但要有,还得更好更精才成。
所以理所当然的,出现在孙绍宗眼前的这几条猎犬,个顶个都是肩高、胸阔、腰细、四肢修长。
莫说是那雪白的獠牙,便连舌头也比普通土狗大了不少。
可别小看最后这一项,狗是靠舌头散热的,舌头面积越大,散热自然也就越快,而这在狩猎时,便意味着更好的续航能力。
孙绍宗直瞧的眼馋不已,琢磨着自家是不是也该养上几条,到时候左擎苍、右牵黄,妻妾侍身旁、儿女绕膝间,岂不美哉快哉?
不过想想自家那几个野惯了的孩子,孙绍宗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年头可连问题疫苗都没得。
“孙大人。”
这时胡泰与那瘦管事耳语了几句,面色古怪的凑上前道:“王妃方才遣人过来传话,若是孙大人有需要,娘娘可以带吴妃、刘都人过来,接收您的问话。”
这可真是愈发诡异了。
那牛王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眼下这书房左近,可都是大理寺的人在把手,她总不会以为凭着几个弱质女流,就可以杀掉自己吧?
原本孙绍宗还琢磨着,尽量避开这位牛王妃来着,但此时却也不禁生出了好奇心,想要与她会上一会。
因而只是略一犹豫,孙绍宗便拱手道:“既蒙王妃娘娘信重,下官也就斗胆僭越了——劳烦设下隔断、纱帐等物,再请几位贵人移步来此。”
胡泰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望向了那几只猎犬。
“黄斌。”
不等他开口,孙绍宗又扬声道:“你同这位管事一起进入私库,把那存放夜明珠的底座取出来,让几条猎犬一一嗅认,然后每隔半盏茶的功夫,就放出一条猎狗追寻踪迹。”
“小人领命!”
黄斌立刻答应了,又向那瘦管事躬身示意。
倒是那瘦管事有些不清不愿,转头向胡泰请示了,这才同黄斌一起进了私库。
不多时,二人便将一个鎏金八爪内衬软垫的底座,从里面取了出来,又由驯养猎犬的犬夫拿着,让其中一头猎犬去嗅。
那熏香的味道对猎犬来说,显然有些过于刺激了,它一连打了几个响鼻,伏低了脑袋微微向后退着,被犬夫一勒颈圈,这才又不清不愿的凑上去细嗅。
看到这一幕,孙绍宗心下反倒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普通的味道,猎犬能摄取追踪的有效时间,约莫也就在三个小时之内,只有某些强烈而刺激的气味,才会遗留更久的时间。
而看这只猎犬的反映,那颗夜明珠上沾染的熏香味道,显然就属于后者。
很快,第一头猎犬就衙役、侍卫们的簇拥下,离开私库所在的院落。
紧接着是第二条。
第三条。
直到第四条猎犬准备就绪的时候,才听到外面脚步声纷沓而至。
紧接着两名宦官、四名宫女就鱼贯而入,分列在院门两侧。
眼见于此,孙绍宗忙向一旁的胡泰征询,看自己这外臣是要暂时退避一旁,还是干脆上前迎候王妃。
然而不等胡泰回应,宦官们弓着身子,宫女们施着万福,已然齐声叫道:“娘娘驾到。”
这派头,瞧着倒是比太子妃还大些。
显然再想退避是来不及了,故而胡泰也只得招呼孙绍宗、唐惟善二人上前迎候。
但见细雪飘零之中,一个裹在雪狐裘球里的曼妙身影,率先出现在众人眼底。
按理说狐裘这种东西,蓬松感十足,便是再曼妙的身段,也该掩了个七七八八。
偏这女子身上似是充盈着一股独特的魔力,让人只是瞧见那雪白纤细的脖颈,娇嫩欲滴的皓腕,就自动脑补出了一具前凸后翘的娇躯。
这女人显然是天生媚骨,一颦一笑都能夺人魂魄的那种。
不过眼下她脸上的神情,却与诱惑、狐媚无干,满满的生人勿进,怕是比那天上飘下的冰雪,还要冷冽上几分。
导致她如此不快的,约莫是紧随其后的两抬肩舆——而那肩舆上端坐的,自然正是牛王妃与吴妃二人。
作为王爷眼下最宠爱的姬妾,冷不丁变成嫌疑人之一,就已经够让人郁闷了,偏这一路上还受到了区别待遇。
虽说按三人的名分,牛王妃这般处置也算不得出格。
但这刘都人正在持宠生娇之际,又怎会心甘情愿吞下这口闷气?
也就是瞧见孙绍宗那魁梧壮硕的形象,她脸上的冷冽才稍稍融化,转而换上了些惊奇之色。
而正被刘都人一双妙目上下扫量着,后面两抬肩舆也已经落在了地上,两个雍容妇人下轿的同时,孙绍宗上翘的余光,就落在了左侧那名贵妇身上。
这位应该就是牛王妃了。
这倒不是因为左侧的妇人年纪最大,而是因为她生了一双上弦月也似的狭长眸子,正与那牛继宗一般无二。
所不同的是,牛继宗那双眼睛配上五官,略显有些阴柔。
而牛王妃这对招子,嵌在鹅卵也似的脸蛋上,却是相得益彰。
只可惜,这位牛王妃到底上了年纪,再怎么精细的五官,也遮不住迟暮之色。
所以忠信王会移情别恋,也就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大多数男人都很‘专一’——不管是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还是五十岁的男人,统统都喜欢年轻漂亮的。
却说就在孙绍宗偷眼观瞧那牛王妃之际,牛王妃一双狭长的眸子,也在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孙绍宗。
不过也只几眼的功夫,牛王妃便收回了目光,扬声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我等此来乃是为了协助查案,该如何询问、要询问些什么,诸位大人尽管吩咐便是。”
“不敢。”
孙绍宗将头一垂,恭声道:“书房里业已备好纱帐隔断,请王妃和两位贵人依次进入里面,回答下官与胡长史的几个问题即可。”
牛王妃点了点头,交代吴妃与刘都人留在外面,然后自顾自的进到了书房里。
孙绍宗、胡泰、唐惟善三个,在外面稍候了片刻,原本是想等着牛王妃准备好之后,派人出来知会一声。
哪曾想等了半晌,却只见几个跟进去的宫女鱼贯而出,顺带把搭好的纱帐、隔断,也一并抬了出来。
看这架势,牛王妃似乎是要面对面,毫无阻隔的与众人交谈。
孙绍宗几个心下正都有些疑惑,那书房里又走出个侍女来,躬身道:“娘娘请诸位大人进去说话。”
虽说也觉得王妃今日的举动,有些异乎寻常,但胡泰毕竟是半个地主,当下开口道:“孙大人,既然是王妃有请,你我便一起进去吧。”
虽说就这么一盏茶的功夫,孙绍宗也不觉得牛王妃,能在里面布置下什么杀局。
但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念头,他还是暗暗提高了警惕。
进门之后,就只见牛王妃端坐在中正中的一张高背椅上,正静静等待着众人的到来。
既然是要向王妃文化,众人自然也没准备多余的座椅,当下隔着丈许远,品字形的站定。
孙绍宗拱手道:“娘娘若是准备好了,下官就开始发问了。”
牛王妃似是被打断了思绪,茫然的抬起头扫了孙绍宗一眼,随即低头整理着袖口,却是不答反问:“孙大人约莫是以为,我向王爷举荐你来督办此案,是怀了什么别的心思吧?”
这竟是一开始就要摊牌的架势!
孙绍宗偷偷做好了,随时屏住呼吸的准备,这才躬身道:“下官不敢。”
在他想来,牛王妃真要是布下陷阱,想害他性命的话,怕也只有用毒一途。
而以眼下的局面,外敷内服什么的都指望不上,毒烟毒雾就成了最佳选择。
不过这屋里,倒也没闻见有什么异常的气味——方才想法子带只狗进来就好了。
刚想到门外仅剩的两只猎犬,牛王妃又缓缓开口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忧心于此,莫说那牛继宗是自寻死路,与你并无多少牵扯,就算他真是死在你手上,又与我有何相干?”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实话告诉你,那牛继宗固然是我的滴亲哥哥,却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仇人!”
咦?
孙绍宗忍不住抬头扫了牛王妃一眼,见她似乎正在追忆着什么,满脸的怨愤之色,配合方才的言论,倒仿佛所言非虚。
“娘娘请慎言。”
孙绍宗可以默然以对,但胡泰职责所在,却只能硬着头皮提醒道:“勇毅伯毕竟是您的兄长,又刚刚辞世不久……”
“那是在我六岁的时候,为了争抢父亲赐下的一件玩物,牛继宗竟丧心病狂的,在寒冬之际将我推入了湖中。”
牛王妃理也没理胡泰,追忆着往事喃喃道:“自那时起,我这身子就比旁人娇弱些,后来嫁给王爷十几年都无所出,经太医反复诊断,正是幼时落下的宫寒之症所致。”
“他害我一辈子没有子嗣,我恨他还恨不过来呢,又如何会替他报复到孙大人头上?”
孙绍宗依旧默然以对。
莫说这话的真实度,他眼下压根无从分辨,即便牛王妃说的是真话,那其实也并不代表着,她就会真的放弃为牛家复仇。
故而默然了半晌之后,孙绍宗沉声道:“此乃王妃家事,下官不便也不敢过问——而且下官此来只是为了查案,无关其它。”
这个答案,似乎让牛王妃有些措手不及。
因而足足过了半盏差的功夫,才听她叹息道:“罢罢罢,那咱们就说说这案子,早些查出究竟,也免得有人借机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