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论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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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府梅园。

王熙凤坐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心头却似是裹了一团炭火,直燎的她心烦意乱、口干舌燥。

如此一来,自然也没了谈兴。

好在对面的贾迎春为人木讷,虽然身为主人家,却也并没有要与她攀谈的意思。

于是两人就这般默默的对坐在凉亭里,也不知过去多久,才听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姑嫂二人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去,就见孙绍宗正昂首阔步而来,满园红梅被他周身锐气所衬,竟生生多出些肃杀之色。

早几年间,王熙凤瞧见这般赳赳武夫,心下多半会道一声‘粗坯、莽汉’,然后对其敬而远之。

莫说是荣国府里那些脂粉少年,便是总督东南的王子腾,那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儒帅。

她这打小耳濡目染之下,审美观难免有所偏向,对这等五大三粗的汉子,自是无甚好感。

然而打从贾琏不近女色以来,她心头的天平却渐渐起了变化,对那些脂粉少年更是厌恶日深。

此时眼见孙绍宗一身豪气昂扬而来,正与那矫揉造作涂脂抹粉之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下心弦微动,好容易压在心底的记忆,就此又沉渣泛起。

她到底不是那循规蹈矩的愚妇,当初与贾琏夫妻和睦时,也没少干那青天白日的荒唐事儿【详见原著第七回】。

故而她方才虽暗骂孙绍宗荒唐,内里却着实含着酸涩、艳羡之意。

此时再一想起,更是不由自主的将情绪代入其中。

于是等到孙绍宗在凉亭外站定,躬身施礼之际,她便不自觉的拢紧了双腿,心慌意乱的错开了目光。

“二位嫂嫂让彩霞唤小弟过来,却不知有什么吩咐?”

听孙绍宗恭恭敬敬的发问,贾迎春便把目光移到了王熙凤身上。

王熙凤却是愣怔了一下之后,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来,于是忙道:“倒也没别的,只是方才听迎春妹妹说,那笔银子已经运到了京城,便想着同二郎商量商量,看几时聘了平儿过门。”

她满心想的都是分银子,嘴里却说什么聘平儿过门。

孙绍宗哈哈一笑:“自是越快越好,其实我早该知会……”

正说着,贾迎春忽然蹙着眉头关切道:“二郎方才在库房里做什么呢,怎得出了一脑门子汗?”

孙绍宗的笑容一僵,随即又打着哈哈道:“这不是一直都没能查出,那黑帖究竟是怎么放进箱子里的么,正好今儿下午有空,我就挨个翻找了一遍。”

说着,抬手抹了把汗水,夸张道:“那箱子着实有些分量,便我这一身力气,也多少有些吃不消呢。”

吃不消?

‘吃不消’的怕是那尤二姐吧!

王熙凤心下暗自腹诽着,正待追问那黑帖是什么意思,旁边贾迎春却又抢着道:“那二郎也进来坐下说话吧,反正也都是自家人,也无需太过拘束。”

她虽然向来木讷少言,可如今一腔情愫全都系在孙绍宗身上,对其的关心程度,自与旁人不同。

孙绍宗迟疑了一下,见王熙凤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又琢磨着分银子的事儿,眼下虽过了明路,可到底也不好隔着老远嚷嚷。

于是便却之不恭的,迈步走进了凉亭里,同王熙凤、贾迎春三足鼎立的而坐。

因他正处在上风口,这离的近了之后,那混杂了汗水、脂粉、以及某些莫名味道的气息,便直往王熙凤鼻子里钻。

王熙凤不自觉的,就把这股气息与脑海中的画面合二为一,霎时间就像是通了电似的,由头到脚的滚烫酥麻。

这时孙绍宗忍不住诧异的瞟了她一眼,方才在凉亭外面时,分明瞧见这凤辣子像是绷紧的弓弦一般,怎得忽然间就春水也似的柔顺了?

话说……

她原本挺着脊梁,倒还不显什么,这一放松起来,那鹅黄宫裙里的紧绷绷的抹胸,反倒托出两团昂扬的轮廓。

孙绍宗直瞧的心头一跳,先是想起方才王熙凤逃出仓库前,那意义不明的回头一撇;紧接着又记起之前贾琏酒醉之后,扯落半边衣袖后,那番‘托妻’言论。

当下心头就有些跃跃欲试。

只不过和那天一样,这左近还守着许多下人,他终究不敢造次。

只能把那蠢蠢欲动竭力按下,又一本正经的道:“嫂子若是急着提银子,我过会儿就让人清点出来,给您送到府上去。”

“这……这倒不忙。”

王熙凤嗓音里,依旧止不住的带着颤意,好在她也是历练惯了的,很快便也调整了心绪,摇头道:“我家里还没有铺派好,眼下还是放在二郎这边儿,更为稳妥一些。”

顿了顿,她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试探着问:“那些银锭成色如何?”

毕竟她也派了人全程参与,这数量上肯定是无法作假的,要真有什么猫腻,也就是银锭的成色了。

“和朝廷官银是一样的成色。”

孙绍宗顺口答了,随即就明白过来,王熙凤这是担心自己从中克扣,不觉有些无语道:“嫂子若是信不过我,咱们不妨先去库里验一验成色!”

“呸~谁要和你……”

听他邀自己去府库查验成色,王熙凤满面羞红,条件反射的就啐了一口,差点把话给挑明了。

幸好她反应够快,又临时改口道:“谁要去你家那养老鼠库房!”

养老鼠?

孙绍宗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后来见王熙凤说着,那三角丹凤眼就止不住的往下滑,当时心下恍然,忍不住一语双关的问:“嫂子在我家库房里撞见老鼠了?不知这老鼠比荣国府的大些、还是小些?”

王熙凤听了这话,如何不知孙绍宗是在撩拨自己?

只是心下羞恼之余,想到贾琏现如今的冷落与绝情,一股冲动便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脱口答道:“那老鼠实在大的怕人,我家那些瘦弱疲软的,如何……如何能相提并论!”

说到后来,那嗓子眼里又像是糊了一层蜜,甜腻腻的挂着颤意。

在这众目睽睽之中,尤其还是当着贾迎春这个小姑子的面,与孙绍宗言语撩骚,带来的刺激与惶恐,还远在她的预计之上。

可与此同时,却也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刺激。

而面对她如此‘真切’的回应,孙绍宗心头也是狂跳不已,不自觉的从头到脚,又细细打量了王熙凤一遍,心头浮现的,却是当日她毒发怡红院的场景。

“嫂子……”

“二爷、二爷!”

定了定神,孙绍宗正待再试探几句,忽听远处有人呼喊道:“衙门里派人来请,说是十万火急!”

真真扫兴至极!

可这都找上门了,孙绍宗也没理由推拒。

只能无奈的起身,暂别了两位嫂子,匆匆赶奔前院。

且不提衙门寻他何事。

却说孙绍宗这一走,凉亭里顿时又冷清起来。

王熙凤也似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心头的火热渐渐消去,隐隐更生出些悔意来。

于是就想要趁机告辞回家。

不成想还没来及的开口,贾迎春便抢着道:“嫂子许久没来过了,今儿可不能就这么走了,且在我这儿住上一宿再说。”

她难得主动留客,王熙凤推辞了几句,见这小姑子一力坚持,也就顺水推舟的应了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嫂子且在这里稍候片刻,容我去铺排铺排,晚上请嫂子尝一尝咱们府上的特色。”

贾迎春说着,起身拉着鸳鸯到了角落里,却对晚上的酒菜只字未提。

只正色问道:“快同我说实话,方才在库房门口,你和嫂子那老鼠来老鼠去的,究竟说的是什么?”

却原来她先后听人议了两回老鼠,便再怎么木讷,心中也难免起疑,故而才特意寻了鸳鸯解惑。

鸳鸯方才离得颇远,哪里知道这事儿竟还有后续?

因又清楚贾迎春与孙绍宗的实际关系,自觉没什么好避讳的,便红着脸拐弯抹角的解释了一遍。

贾迎春听罢却是瞠目结舌,随即那一贯木讷的面孔上,竟是七情六欲直往上翻,便好像开了间杂货铺似的。

许久之后,她紧咬着两排贝齿,却似乎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