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北下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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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云宾馆702房的落地窗看去,远方的崇山峻岭尽收眼底,而镶嵌在群山中的这座小城在夜幕中就好像一颗璀璨的明珠,在神秘莫测的黑色山影中更显雍华。

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省委副秘书长尤文正同白云山市市委书记田野愉快地倾谈着。尤文是受省委委托来白云山了解情况的,而担任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的尤文在省委办公厅邱跃进主任进中央党校学习期间实际上分管了省委办公厅的日常工作。

毫无疑问在省委机关的几大头头中,尤文是贯彻唐逸意见最坚决的干部之一。和一些干部不同,他从来不掩饰坚决站队的意愿,在配合张汉宁打掉省委机关几位不大听话的老同志时表现得尤为活跃。正因为此,他被外界普遍认为是唐逸在省机关布下的一枚钉子,其地位在短时间内是不可撼动的。

对于这位刚刚四十出头的正厅级新贵,田野表现得极为谨慎。虽然在唐书记身边做了数年的文秘工作,但田野深知资本总有用尽的时候,官场更如逆水行舟,不审时度势苦心经营,早晚有一天会输得精光。

在昨天的市委常委会上,姚市长处理平川道小区的方法备受质疑。当时的会议上,田野如同他一贯的表现,一直默默喝茶没有开腔,既没有开口为姚市长的“失误”下最后的结论,也没有为姚市长解围。就算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往往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而在尤文面前田野则一反常态,笑呵呵地道:“我是完全支持姚市长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法的。”没有为姚猛进行什么辩解,但轻轻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很多时候在许多敏感问题的处理上,姚猛都是一往无前的,这位极有魄力的干部受到的争议也很大,也可以说将本来田野需要承担的压力转嫁给了他。而田野却往往成了和事佬,和稀泥的角色。因此田野也在市委一些年轻少壮派眼里成了改革的阻力。对于这些说法,田野都知道,但从来没有辩解过。跟在唐逸身边久了,处理各种错综复杂的局面他都得心应手,不管从个人政治利益还是白云山的经济发展来说,田野都认为自己采取的方式是最有效的。

姚猛将他当成政治对手来斗他也知道,前一段时间姚猛就经常跑省里,频繁和他的老领导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省人事厅厅长刘铁会面。刘铁在白云山担任州委常委、白云山市委书记的时候就极为赏识时任市委办公室某科负责人的姚猛,后来刘铁调任安东市副市长、市长,直至进入省委组织部,和姚猛的联系却从来没有中断过。对于这层关系,田野也心知肚明。

听到田野的表态,尤文就笑了,慢条斯理喝了口茶,说道:“唐书记对于这件事还是很重视的,但他说还是要自治州的同志酌情处理,另外唐书记叫我给带句话,‘纽约也有唐人街,不必庸人自扰,以法治之’。”

田野聚精会神地琢磨着唐逸的话,烟头快烧到手却兀自不知。

尤文笑道:“关于唐书记的指示我是这么理解的,就是指导我们在涉外工作中要有更加自信和更加宽容的大国心态。随着我们经济的发展,一些地区出现形形色色的外国人聚集区是不可避免的,这些地区一可能是因为经济发达,二就好像白云山一样,吸引了国外同族裔的目光。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姚猛同志做得确实有些偏激。”

“当然,和发达国家那些种族聚集区不同,现阶段下,就好像白云山,居住的人群主要还是持国外护照,从事的工作也多属于高收入阶层,但这有什么呢?事情总有个演变的过程,人要想被别人尊重,首先自己就要尊重自己。把我们自己的问题解决好,国民生活水平提高了,这些问题也就不复存在了。”

“第三点呢,外国人在中国,首先就要遵守中国的法律,以身试法者我们绝不姑息。这就和我上面谈到的一样,我们首先自己要尊重自己的法律,不能说一套做一套。就好像在处理平川道韩国人小区这件事上,就没有按照法律程序走嘛,凭一腔义愤来处理问题只会制造更多的问题。那个韩国人伤害了我们的民族感情,怎么处理也是有法可依的嘛,你可以大张旗鼓地将他递解出境,但不能无凭无据封了人家的公司,你说是吧?”说到这尤文就一笑,“人都被赶跑了,剩个公司有用吗?”可能担心自己说得太多引起田野的反感,尤文笑着端起茶杯,“每次唐书记简简单单一句话细琢磨下,总是感触很多啊,老田,我可真有些嫉妒你,能在唐书记身边耳提面令那么久。”

田野笑了笑,听了尤文的一番分析,他不由得更对尤文刮目相看。极为熟悉唐书记性格和做事方式的田野知道,尤文的一番话几乎将唐书记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完全真实地还原,由此也可见尤文的功力。而尤文说这么多,无非是显得大家是自己人,换第二个,谁又耐烦和你多说了?

“调研组随行记者现在还在白云山吗?”显然尤文最关切的是这个问题。

田野点点头:“在呢,也住在这家宾馆,就在三楼。”还有话他没有说出来,也不用说出来,市局的便衣可是将他们盯得死死的。当然田野亲自给市局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骚扰人家的正常采访。

……

京城某处不知名湖畔的凉亭中,夏风习习,绿荷碧水,令人心旷神怡。

唐逸和包衡品着茶谈笑风生。

说起辽东,包衡感慨地道:“真想再去看看呀,以私人身份,走走西山道,游游小明湖,应该别有一番滋味吧,真是人生快事啊!”

唐逸笑着品茶,没有吱声。虽然知道包衡在中组部仍然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唐逸这次来京也和几个月后的高级干部交流对调有关,但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中组部的事,唐逸就很少同包衡讲,除非真的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你呀你!”包衡笑着点点唐逸,“老何下了辽东,你给人家吃闭门羹,你可不是闹情绪的那种人,怎么了?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唐逸笑道:“怎么京里一点事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呢?何局长电话里就和我说了,这次调研轻车简从,不搞接待也不见我们这些地方上的同志,春城都没去,他们现在扎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呢!”

“你会不知道?”包衡笑着摇摇头,随即轻轻叹口气,“英明太主观了,很多同志对他都有反映,这不好啊!”

唐逸笑道:“不说他了,我这次来是想引荐个人。”

包衡哦了一声,目光就闪动起来,饶有兴趣地道:“那肯定是人才喽。”唐逸很少会直接推荐人,这可说是破天荒第一遭,不由得不令包衡兴趣大增。

唐逸笑道:“文明委人才济济,至于他是不是人才,还要时间来检验啊。”说到这顿了一下,又道:“他叫程子清,人大的教授,一直醉心于学术,钻研现阶段下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理论,学问是极好的。”

“程子清,程子清……”包衡喃喃念叨了几句,就笑道:“明天我就着手叫人去办,你呀,行。”对于唐逸能敏锐察觉到近些年信仰混乱,尤其是能解释现阶段下社会状态的理论匮乏的现状,包衡无疑极为欣慰。在和西方的各种论战中,我们往往落于下风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此。包衡觉得改革这些年的失误之一就是尚没有形成一套完备的理论,党在这方面不太重视,或许是因为在各种理论百花争鸣期间,往往会成为政斗的工具吧。

“唐老身体还好吧?”包衡自然免不了会担心唐老身体。今年春节,唐老都没有和大家见面,就算亲近如包衡,也只在去年年底见过唐老最后一面。

唐逸轻轻点头,提起爷爷心情也有些沉重,爷爷瘦得越发厉害了,说话也有些吐字不清,好像还有些帕金森症的迹象。当然,比起重病在床的谢老,已经是极为难得了,听说谢老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只是靠管子维持生命。

“我,我这就走了。”想起爷爷,唐逸突然再也坐不下去,现在能多陪爷爷哪怕一分钟,也是极为宝贵的。

理解唐逸的心情,包衡点点头,站起身的时候想劝慰几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心里也是有些发堵。

走出凉亭的时候,唐逸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看号,是陈达和,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说在宁西的那些事。邱万青揭发的案子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宁西一些人现在可不知道怎么头痛呢。

唐逸想了想,接通了电话。他却是准备要陈达和能放就放一放,宁西的案子固然令谢文廷焦头烂额,但这些日子某些网上舆论开始议论起红色二代三代的某些黑暗面,好像有人在故意引导这股风向,这不能不令唐逸产生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