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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邢夫人因为邢岫烟的话,而勃然变色之际,大理寺内衙的案件分析会,也已经步入了尾声。
说是案件分析会,其实主要就是歌功颂德。
毕竟能在短短两日里,便将天师府无头案的真凶拿获,对于做了多年咸鱼的大理寺而言,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
就连大理寺卿魏益,也一反之前排挤冷落的态度,对孙绍宗的专业素质大加称赞。
毕竟这次可是钦命差遣,托孙绍宗的福,他这大理寺名义上的最高领导,自然也跟着落了些好处。
至少以后在面对刑部和都察院的时候,不至于未开口先就气短三分。
另外……
他其实也担心孙绍宗会节外生枝,毕竟根据种种迹象显示,孙绍宗似乎还在怀疑宏元真人也曾涉案。
这就不符合大理寺,以及他魏益的个人利益了。
要知道那宏元真人,可是皇帝最宠信的方士之一,依照眼下的行事,就算能把他定为幕后元凶,最后多半也会从轻发落了事。
毕竟他要杀的,乃是一对儿奸夫银妇——虽然最后杀错了人,但古语有云‘论心不论迹’,何况他极有可能还是受人蒙骗,动手杀人也并非是他。
在这万恶淫为首的时代,苦主杀死奸夫银妇,本就不是什么重罪。
孙绍宗若把这事儿揭露出来,最后却不能钉死宏元真人,那大理寺必然要收其反噬的。
不算孙绍宗这始作俑者的话,届时首当其冲的,还不就是他这个大理寺卿?
故而魏益召开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息事宁人,不说直接结案,至少也不要再大张旗鼓的查下去。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拖’字。
不过他这其实是多虑了。
孙绍宗之前查案时,虽然出于对宏元真人惺惺作态的反感,一心想要揭穿幕后真相。
但眼下马义真咬死了不肯招供,他一时间也拿宏元真人没有办法——总不能拿自己推断出来的线索,以莫须有的罪名起诉他吧?
所以即便魏益没这意思,这案子注定也是要放一放了。
可既然魏益小心翼翼的,试图劝说他放弃,孙绍宗若不因势利导,换些好处的话,岂不是白白浪费这好机会?
故而在会上,他一直是模棱两可未曾表态。
直到最后即将盖棺论定了,才突然抛出了一个额外的议题。
“普法下乡?”
魏益同右少卿李文善,咀嚼着这个陌生的专用名词,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四个字直白的可以望文生义,但内里究竟包含着什么,却让两人有些拿不准。
“正是‘普法下乡’!”
孙绍宗环视了一下在场众人,然后斩钉截铁的道:“咱们大理寺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根基不牢,在地方上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这‘天下纲纪之总宪’的名头,又如何能名副其实?”
“孙某思前想后,觉得要改变这种窘迫的境地,最好也是最彻底的办法,就是‘普法下乡’!”
“只有将权责、触角,深入到广大乡村的田间地头,植根到我大周朝的亿万子民心中,我大理寺才真正配得上‘天下纲纪之总宪’的名头!”
这番话,若是在下层的书吏衙役们面前说出来,或许会引来一些狂热的反馈。
但在这大理寺内衙里,在这群最低正七品的官员之中,得到的却是一片尴尬的沉默。
孙绍宗倒也不急,他本就没指望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僚,能一下子变得主动起来。
再说了,他这刚提了个名头,具体内容还没有细说呢,真要有人跳出来支持,反倒显得不知所谓了。
魏益显然也意识了这一点,不过他却并没有让孙绍宗在会上详谈此事的意思,毕竟这种突然袭击,一个吃不准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孙少卿能如此为我大理寺着想,老夫心下甚慰。”
他屈指轻敲着椅子扶手,不急不缓的道:“不过今天要议的,毕竟是天师府的案子,与此无关的事情,容我与李少卿先行过目之后,再议也不迟。”
孙绍宗闻言一笑:“自然是要请廷尉大人与李少卿先行雅正的,毕竟总要诸位同僚鼎力支持,本官才好去诸位阁老面前打官司。”
顿了顿,却又道:“不过这案子眼下也没什么好议的,内中几个疑点难以解释清楚,怕还要再仔细查上一查才行。”
这就是明摆着提出交换条件了。
他话里的隐含的意思,分明是如果大理寺内部不能达成共识,支持自己向朝廷提出‘普法下乡’的议案,那这天师府的案子,也就别想消停下去。
若旁人采取这等半威胁的态度,魏益肯定当场就要团结众人,给对方一个难堪。
然而面对强势的孙绍宗,魏益却实在没有把握,能调动众人对其进行围攻。
故而他一迟疑,也只得改口道:“那就先别急着下定论,正好老夫对孙少卿方才提到的‘普法下乡’一事,也是颇为在意——不如等用过午饭之后,你我三人先去花厅议上一议?”
他这虽然是选择了妥协,但却并没有把话说死。
如果孙绍宗那提案,是切实可行的,又当真能令大理寺摆脱眼下的窘境,他就此表个态倒也不算什么。
若是异想天开,或者涉及到大理寺内部的权力分配,那可就要仔细掂量掂量了。
两大巨头达成了妥协,李文善又未曾发表什么异议,这案件分析会,自然也就没有再开下去的必要了。
当下魏益做了老生常谈的总结陈词,然后自顾自起身离席,接着是孙绍宗与李文善,再然后一众官员,也都按照官职大小依次出了内衙。
……
却说孙绍宗回了左寺官署,先就命人把于谦润色的‘普法下乡’章程,取出来又重新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其中具体的细节,孙绍宗早就了然于胸。
真正需要再复习一下的,反而是那些引经据典,空洞无物的修饰。
可别小看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这年头能进内阁,或者在朝中担纲重任的,多半肚子的墨水都不会少。
你要弄一篇大白话的干货上去,人家还没细看内容,就得先给你减上不少印象分。
虽说以孙绍宗如今的地位与名声,多少总会受些优待,但硬是和主流价值观对着干,总不会有什么好处。
闲话少提。
等到他好容易,把于谦引用的种种典故,配合着相应的古籍理解记忆了一遍,天色已然过了正午。
孙绍宗伸着懒腰,从里间出来,原是想招呼书吏前去传饭,结果到了外间,却见张成正在角落里捧着茶壶自斟自饮。
“怎么?”
孙绍宗眉毛一挑:“家里传信来了?”
张成忙丢开茶壶、茶杯,起身恭声道:“回二爷的话,方才府上差人送了封请帖过来,说是明儿狱神庙那边儿,就要正式登台亮相了,家里让爷您尽快拿定主意,看到时候是亲自过去捧场,还是送上一份厚礼了事。”
说着,便将一张烫金的帖子双手奉上。
孙绍宗不用看,就知道这是蒋玉菡送来的请帖。
估摸着前天,应该就已经送到自家了,只是当时阮蓉没想到,他会一连两天都留在宁国府过夜,所以直到现在才差人送了过来。
说实话,孙绍宗对戏曲这种东西,其实并没有多少兴趣,而对蒋玉菡这个人,更是怀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可无奈这年头对‘名角儿’的吹捧,甚至比后世追小鲜肉都要狂热。
尤其自家的故交之中,更是有几个铁杆票友,真要是表现出疏离的态度,反而弄的彼此难做。
故此十一月初一那日,还是得去走个过场才行。
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无奈的将那请帖收下,又把自己意思传达给张成,却见张成依旧站在那里,并没有要退下去的意思,孙绍宗便又问:“怎么,还有别的事儿?”
张成忙道:“尤姨娘也差人捎了口信,说是您的好事近了,可到底是什么好事,那传信的也不清楚。”
好事近了?
难道尤二姐在宁国府里,听到有人要为自己撮合婚事?
那也不对啊,自己这还没应下呢,哪里就能说什么好事近了?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思路,倒是由此想到了别的上面。
再见到尤二姐,可得让去她好生叮咛尤氏:那避孕的汤药,不妨再多用上几副。
毕竟她那娇小的身形,配上自己这尺寸,一步到‘位’可不是说说而已,一两剂汤药未必就能轻易‘除根儿’,若非如此,当初她也不会怀上身孕了。
真要是闹出尤氏守灵时,与人私通受孕的事情,那乐子可就大了。